【短篇】我和“鱼”的故事

大千世界 64 0

  一个清朗的星期三的早晨,那属于二月王国里的一天,空气像春天的潺潺溪流一样清透。

  平日里,不过是极为普通的星期三早晨罢了,日历的这一页也不算是多么特殊的版面,颜色和其他日子一模一样,除了前进的日期和带有“情人节”提示的小字以外,看不出太多的区别。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带着草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深吸一口,把陈旧并带有夜晚沉睡的气息的气体呼出体外。鸟们欢快鸣叫,让人感到心情大好,身体的一半好像变成了透明,好不可思议。

  不坏的一天,我想。

  我穿起外套,整理床单,把被子叠成齐整整的长条形置于靠墙的位置,然后翘着腿坐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索着如何打发星期三的时光。

  时针指向上午的10点半,阳光穿破云层,以金灿灿的喜感包裹在阳台的护栏上,一角的芦荟在土盆里沐浴着大好时光。洗罢脸,我把外套脱下,从衣柜里翻出自认为最潇洒的衣服,印有大约19世纪白人摇滚乐团剪影的T恤,套上浅灰色的开司米休闲小西服,搭上颜色鲜明的牛仔裤,明晃晃的皮鞋。如此一来,简直是Laughing哥!绝妙。接着把电脑收拾到背包里,从充电器下取下手机,出门时检查了煤气罐阀门和电磁炉的插头,以及裤兜里的房门钥匙。对了,还有香烟和印着“克雷斯波”的红色打火机。

  从南国街出来,路上无不弥漫着花草的香韵,在七星路的拐弯处,往日门可罗雀的鲜花店热闹异常,刚刚从植物园里采集而来的鲜花被预先包上各种颜色鲜艳,犹如少女裙褶一般的包装纸。花们含情脉脉的罗列在门口,透明的光之花粉,以腼腆的情态缓慢地流向地表。人行道外,车马拥堵不已,从花店美少女脸上的神情可以察觉,今天似乎不愁买卖,大概红玫瑰和蓝玫瑰相互之间都来不及打个招呼,就被神情各异的客人以各种形式买走了,从此花儿的命运便掌握在都市男女的手里,有的被幸运的置于客厅的一角,有的被无辜的扔在写着“可回收”的公共果皮箱里,可怜楚楚的被初春凄凉的晚风摇曳。看样子也似乎是平凡的不值一提的事,想象力在朝阳如此鲜明的光景下徐徐生辉。甚妙。

  ”不如去喝早晨优惠的咖啡吧“我说。

  ”也好“。我说

  “有更好的去处吗?"我说。

  “没有”我答

  “和舒记老友粉相比呢?"我问。

  脑袋瞬间被细分为若干份密密麻麻的脑细胞,我想大约有7亿5千个。其中6亿个细胞对优惠咖啡投赞成票,1亿5千个势单力薄且饥肠辘辘的脑细胞投反对票。

  反对无效,少数服从多数。”更妙“我坚决道

  北京随处可见的“星巴克”,在首府南宁却无迹可寻,就连亲民的“上岛”都甚为寥寥。因为这样,我来到了一家叫不出名字的咖啡小屋,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环境甚是可以,柔软且有着巴厘风情的布艺沙发,写意的灯具,不知想表达什么的艺术画被置于墙上,不断的向人们发射着内涵。屋内布局合理,光线也恰到好处,服侍的衣着也甚为考究,如此一来,作为长久的栖身之所也好。

  坐在靠窗的位置,男侍主动迎上前来,奉上大约一厘米训练有素的微笑,随即点了打折的小杯摩卡和烤甜甜圈,还有越南炸春卷。我打开书,然后又合上,接着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点燃,抽罢,干脆望着窗外的风景。笔直的马路将两旁的风景强迫切开,与阡陌的城市相比,咖啡屋的窗口委实过于狭窄,马路没有脉络可寻。公车、不上牌的私家车和电动车们奔流着,不知要去往何处,估计也来不及回头。艳阳下渲染着水淋淋的路面鱼鳞般闪闪发亮,嫩芽在枝头上露出锋芒,穿透树叶的斑驳光点在离树干不远的土地上呼吸。

  好一个绿城,好一个人居城市。只是我没有自豪感也没有归属感,就像袋鼠住在环境还算不错的动物园,即便被关照得如何周到,感觉好像也缺点什么。到没有擒获之事物的荣光并非真正的荣光。

  倚靠窗边,世界的其他地方正憩息在安静地绵绵细雨中---

  在望着窗外出神的时间里,周围不知不觉的坐下了两对学生摸样的情侣,用他们本身的语言窃窃私语。祝你们永不分离!我想,然而这几乎不切实际。

  音质考究的音响里淌出熟悉的歌声,想了想,是岛国电影NaNa主题曲《Endless Story 》。接着又播放《魔女的条件》里的歌曲-《first love》。何以在情人节播放这样令人怀旧的歌曲呢,难道今年的主题是“拥抱旧情人”不成,我想,大约和咖啡屋老板娘的情思也有一定关联。若干年前,这里发生着至今她还念念不忘的爱情,作为主人公的老板,在这一天里,对我来讲甚是普通的二月里的星期三里,老板的前男友不无目的发来“还好吗?情人节快乐"的短信,与若干年前分手时的”so long"不同,或许她们还有着重逢的可能性。她为此而感动了,过去的所有片段都在同一时间拧成巨大的绳索钻向她的心窝,让她在无法释怀的夹缝里挣扎许久。她试图通过播放和当年一摸一样的音乐,拾取已然被撕得支离破碎的都市情感。对于这失去的一切她没来由的喜欢,沉溺。

  听着音乐,喝着还算不错的咖啡,时光恍若倒流的河水从躯体穿过,注入在迷蒙的幻境之湖里。我看到了自己,确确实实地看到了。我仿佛置身于17岁少年懵懂悸动的年华里,在身后注目着17岁的我的背影。那是个燥热还未完全褪去的初秋,我穿着白色背心,灰色的运动短裤和白色的网球鞋,在10年前尘封的书桌前对着”鱼“的来信冥思苦想。片刻之后便奋笔疾书。门窗锁了,想必是忘记了打开。随身听插着电,大概是播放着first love或者destiny当时少年喜爱的音乐。墙上、桌子上、书架上,一切都鲜明得触手可及。少年可能是在体会,体会”鱼“的回信,对于17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事情着实比较费力,又异乎寻常的执着与顽强。我看着自己,我想用手搭在17岁少年的肩膀上。我想说:“鱼”也许十年后未必把你当成朋友,光阴会淡化一切情感。于是幻影的湖面渐渐消失,宿命的决定,我将无法告诉他一切,我力图大声的对着即将消失掉的少年呼唤,但少年时的我什么也听不到,那时的年华,世界里单纯得近乎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清水、斗鱼、还有罗纳尔多。卡带随身听继续播放着《destiny》,这就是命运。话语如风,如透明弹道滑入秋天稻穗般的霞光里,青空响起收割的钟声--

  于是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我从背包里掏出夹板和A4打印纸,以及廉价的针管笔,将幻像用最快的速度记录了下来,从草稿,变成具体的图画。我想记录下这一奇妙的时刻。

【短篇】我和“鱼”的故事-第1张图片-大千世界

  音乐在咖啡香中流溢,来到这里的人们,早已除去困倦的眼神,小伙子们精神抖擞,姑娘们清新可人,看起来就像刚刚从清晨的橱窗里结伴走下来的活生生的模特一样。对于这些我也是享受得不得了,喜欢得实实在在。

  时近午时,依然感觉到朝阳的气息,像是未曾污染的一天。如此看来,的确有所不同,是不凡的星期三。

  如今我在这个熟悉的陌生城市里短暂驻留。但是在十年前,这里有一位通过书信往来的朋友。叫“鱼”。高中念到高二时,曾有机会见上一面。那是我去广艺参与'预考“的日子,关于”预考“,不过是我瞎编罢了,现在想来,还真是惊奇得很,光是想着绘画考试,把科目一一列举出来,就觉得好像胸有成竹似的,实际上没有任何促进的作用。我随着赶考之流匆匆到来,在津头村附近找便宜的日租旅馆安顿下来,不着不急的考察了几个画室,最终哪也没去便匆匆上阵。像举行仪式一样考了素描,然而仅仅考了素描而已,画什么也不清楚了,所得分数也记不起来了,时光久远,就连我为什么如此荒唐的赶来”预考“,现在都觉得莫名其妙得很。说是要见到素未谋面的”鱼“,在当时也不见的是个像样的借口。临走前的一天,我曾向"鱼"家里拨打电话,约好傍晚时分见上一面,找个瓦煲饭或者肯德基之类的地方吃个便饭。我们用BB机联络。”BB机一响,我就复你。“我说。

  于是那天的我爽约了,时近傍晚时,我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不用出来了,有事先走。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具体的理由也搞不清楚,反正不是朋友被砍伤了正送去医院这种荒唐的借口。记忆好像被强行剪辑过了,没有剪辑的地方则被蒙上万恶的马赛克。可以确切肯定的是,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在梦之岛对面的”板石“吃晚餐,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于高二那年的爽约流露出遗憾和惭愧。在”鱼”的记忆里,这一段也未曾记录下来。“是这样吗?”她说。感觉就像是她自己的原因。

  我们时而安静的吃饭,时而聊过去与现状,笨拙地夹热腾腾的火锅里的“牛丸”,此时心绪竟不知不觉飘向了哪里,犹如蒸发的热气一般。

  在我17岁的少年时期,她正直16岁的少女,眼眸不染尘世,清澈荡人,秀发流畅地散落于肩,刘海看起来就像漫画《i‘S》中的美少女,微微凸起的乳房,纤细的小腿,紧紧靠拢的膝盖,就连手指的关节都甚是精巧,让人心动。然而如今的 “鱼”已然蜕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教师队伍里的美女老师。俨然不是那么匹配的像,乍一看,倒是商业摄影师和开MINI的美女作家比较切合。

  “苦逼的美术教师,没劲得很”她说

  “不是好得很嘛!一年休息三个月,不得了哟”我说

  ”太平淡了嘛”她说

  “假如像我一样,每年找不出几天来旅行,那才是人生彻底的完蛋了”我说。“对了,好多年不见了哦,大概也已经有十年了吧,流逝的时间真是一转眼就过去了,好像有人特意往大钟里不停的灌润滑油。”

  不,不对,应该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第一眼可曾记得我?”她问

  “记得,交换过照片,被死死的压在床板底下,不好受吧?但是为了秘密,只能这样了,现在不知去向,怕是被浣熊吃了”我说

  “感觉?”她说

  “眼神未曾变过,想不到那么瘦啊"我道

  ”丑了吧?“她问

  ”好看“我答。见没什么反应,我又补了一句“漂亮~!”

  她将美丽的小酒窝微微泛起,眉毛弯成优美的虹桥,仿佛已是弧度的极限美感。多年前与我擦身而过的人,好像专门是为了要我大吃一惊似的。

  “大前天去了趟桂林” 她说。

  "和男朋友?“我问道

  此刻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去鱼塘偷鱼被人用气枪打跑的情景。

  “没有了,哪里有什么男朋友,去放松嘛” 她笑着说。

  ”不像哟”。“忘记在什么时候见过你们的照片呢。”我接过话道

  “嗯,蛮久了”大约三秒后她说

  于是双眼在海豚般的轮廓里转了半圈,轻轻叹了口气,且离开话题似的往碗里夹萝卜和牛肉丸子。

  小火锅咕噜咕噜的向上冒着白乎乎的热气,”鱼“含笑往火锅里加入外形饱满的香菇,不一会又加入了牛肉。在水蒸气模糊的隔离幕后,仿佛从前那些遥不可及的一切都近在咫尺。

  令人想起初夏的时光。阳光照耀星云,飞鸟从山这边成群飞去,瘦小的少年戴着草帽在河边钓鱼,艳阳斑驳的光点轻轻的抚摸着他稚嫩的脸,他忽然想起似的望向远方,目光深邃如掉进湖底的水晶。那边应该是南边,大概是南宁吧,少年想(其实是越南)。当时的少年对于世界的认识基本极限于泛黄得滴满口水的地理课本,少年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要去到南宁,得绕很长很长的山路,弯弯曲曲,就像山羊的解剖图一样。然而山羊的解剖图少年究竟也不曾见过。在淡漠的方向感里,未知的世界犹如不可污秽的圣域。时光再倒退17年,初生的他如同被不期而遇的风吹落的植物种子一样扎根在遥远的山区。年少初成的时节里,那些贴着涂有不干胶邮票的信封从这里原封不动的,沿弯弯曲曲的山路送去那边,再沿山路弯弯曲曲的送来回信,如此反复,少年一点都不觉得麻烦。每次收到回信,少年打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在鼻尖轻嗅,妄想能通过信纸的余香来感受那曾遥不可及世界。

  “鱼”此时实实在在的出现在我的眼前,17岁少年的十年之后,便是如今活生生的我,一脸苍茫,包裹在光鲜衣钵下为现实生活疲于奔命的我。这十年以来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想告诉你关于我的所有,自从彼此中断了联系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在繁华如梦的都市里摸爬滚打,和不同的人在一起,和口音各异的工人煮酒吃饭,与各种类型的女孩恋爱困觉。伤痕累累的心,压得掉皮的肩膀,我都想推心置腹的对你倾吐一空。对于你的这段岁月,对我来说犹如漫长的 空白磁带一般,真的很想一探究竟,刨根问底的想知道关于“鱼”从少女时代至今的一切一切,无论是失去什么得到什么,但凡是那些失去了附着着信纸感触日子,我都想知道。对我来说,“鱼”胜似过去还没看完的经典电影。

  然而我还是没有开口,舌头像变成蛞蝓似的在口中膨胀开来,时钟指向夜晚十点半,心想“鱼”不可否认即将要在雨夜中失去,然而所思话语仍旧在舌尖不停的绕转千百回,无法启齿,内心的焦虑仿佛不断的在枯井中下沉。用完晚餐,我们从”板石“出来,去附近灯光昏暗的面包房喝热乎乎的奶茶,挂在墙上的电视机传来《first love》,在宇多田光的婉转天籁里,我们的话语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失去重点的句子。冬季的冷雨仍旧不眠不休的缓缓飘落,在路灯下如蚕丝般隐约可见。

  于是我们道别,至于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许彼此都不甚明了。

  喝完咖啡,我从反方向沿原路折回住处。却觉得比来时要远了不少。

  究竟是为什么呢?大概谁也无从知晓。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则不需要那么明了,好比去银行取钱时和柜台的女孩滔滔不绝的回忆往事,后面的客人会投诉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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