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发水]一份成长故事的抽丝剥茧(一)

大千世界 70 0

  序、

  已经有三年了。我总想写出这个女孩和她的故事。目的其实很单纯,窃以为这个女孩子就是为这些故事存在的。当有一天这个女孩子不在了,我希望她的故事还在。不管能流传多少,哪怕随着她的身体一起灰飞烟灭。不管如何,我们做了,做了的事就会成为一种存在。

  关于这个女孩和她的故事,我也已经尝试了三四次了,虽然每次的开篇都很精彩,象我的每篇随笔一样,但是总是写到那么不三不四的时候,就没下文了。不知是我文笔的失败,还是她心情的失败,或者,是我们双方的生活都很失败。我们只能在浮光略影的生活中经历,乱七八糟地感喟,但我们始终都没有时间、缺乏恒心,坐下来细细整理一切。

  但是必须承认,我没有放弃,所以我总是抓住每一次心潮翻涌的机会尝试着重新开始或继续,在每每写不出来的时候,我们总是相互给着对方这样的鼓励:这样叙述的方式不好,扔了罢,下次换个方式说。

  于是每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原来的那个方式就成为了一种悬念,莫明其妙地挂在了关注它的一些人心里。

  一种对死亡越来越频繁的渴望,逼迫着我必须越来越紧迫地要完成她和她的故事。因为我很恐慌,一个人若是对死亡越来越向往,那她说不定哪天就一个想不开,怎么怎么着地就这么完蛋了,不管别人怎么想法怎么议论,一个死人是听不到别人如何说她的。她若是完蛋的那一天,我也就完蛋了,我们一生原本就是这样相互依附着而存在。但说实话我还不想完蛋,我更希望自已的生命可以永生,活一万年我可能都不嫌多,只要我活着。

  我总幻想着能看到自已的名字在别人眼里发亮,在别人嘴里泛滥的那一天。那种情景的实现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我这一生就是为这个梦想而存在着,挣扎着,涂写着。我希望着那一天,然而我又害怕我等不到那一天。王小波,卡夫卡、萨特,这些人的书和他们的名字都是他们死后才在别人眼里泛滥成灾的,而梦想成就的那一天,他们都已经看不到感觉不到了。

  我曾经想过,她若死亡后,她意外死亡的结局和她的故事一起,加上我已经写完的那些文字,我可能就会出名了,而且说不定会风风光光地和王二,卡夫卡、萨特一样,成为一种传奇。可是,到那时我也已经无法看到我的生之荣耀。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坚持着探索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荣耀,我做到了而我却看不到了,我岂不是抱恨终生。

  我的虚荣心就这样促使着我,一次次和她谈判,在她每次不想活的了时候,我就反反复复地和她说,想想你死了我就会很出名,我盼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盼着这一天,而这一天来了我却看不到了感受不到了,那我有多遗憾?而且,我不得不忧郁地说,你的故事我还没写完呢。那是对你生命的一种交待,而我还没有完成。所以,你还得等。再耐心点,坚持点,至少,你要等到我把你的故事写完。

  我们就这样相互纠缠着生活到今天。但是时间越向前滑,我知道她留给我的时间就已经越来越少,她对我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小,这也让我不得不认真来考虑我和她之间的协议了。

  我必须赶在她死之前完成她的故事。不然她死后,我和她都会抱恨终生。于是因此,你看到,我又在努力地尝试了,用新一种的开始,来重新叙述她那些讲得不三不四的故事。其实关于她的故事,我曾经在一些随笔里已经蛛丝马迹地说过了一些片断了,这些片断联起来也差不多可以凑出她的故事了。但她说,那些片断很动人但都是残缺的,它们都不完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有义务为我写出一个完整地故事来。

  这个完整地故事老是让我很为难,因为在不断的尝试中我发现,去还原一个人近三十年的生活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有很多很多的生活细节和记忆是我根本没办法叙述出来的。总是每次在叙述中,我抓住了她所谓的一些重要情节的同时,却又忽略掉了另外一些她认为同样重要的情节,我们就这样相互彼此耽误。而对于那些叙述出来的情节,当脑子里的记忆转化成了纸上的文字,我们相互读着也总是不满意,我说太平淡了,乏善可陈,都拖累了我的文笔,她则愤怒说太苍白了,我当时的那种感受你根本就没写出来,你这么多年用了我那么多书,你都干嘛吃了?简直是浪费我的MONEY和TIME。我们都觉得很委曲,因为我们都知道无论是回忆时还是涂写时,我们都是很认真的。

  这是一件对我们的生命都很重要的事,不幸的是我和她都做得不够让双方满意。

  今天晚上,又是这样的,我们在看了一半书后,因为心情翻涌不免又坐下来,就原来的问题进行谈判,在相互探讨中相互批判。

  我说:别太求全完美了吧。细节永远是无法完整地,我把骨架画出来,肌肉皮肤甚至五官气质就交给别人的想象吧。这世界就是无法完美无法纯洁的,你得承认别人的杜撰。

  她说;别再试图玩你那些文字的花样了,你在无谓的文字花样里浪费了我不少的时间。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她说,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说,至少得坚持到我把你的故事写完。我的文集整理我甚至都可以照顾你的情绪,随时可以将它们放弃。因为我知道它们虽不完整,但它们已经一篇篇地存在了,能可以交给别人去整理。虽然坦白说,我对别人整理自已的文集并不放心。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生活这世界总是无法尽如人意的。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能让自已满足就行了。

  这是再一次的开始。我和她都相互约定,只把故事大概描述出来就行了,感兴趣的那些生活的细节,留给感兴趣的人去用自已的想象力添充好了,暧昧也是一种文本的阅读体验,而且是流畅而快乐的。

  但是这一次能不能完成呢?我没有把握。我跟她说了,这次这篇东东,我若是三天完成了,你第四天就可以死了;但我若是还没不成,你就还要等一等,因为毕竟每一次,你都可以从我的尝试中看到希望,看到我在进步。在文字的道路上与你的生活记忆越来越接近。

  这一次我能不能完成呢?我不知道。现在是23:30分,周末的午夜,离我开始敲字时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我只敲出了上面的这些文字,还都是序,还没有进入正式的开始。我又开始在无谓的文字里浪费着时间和精力。但是改不掉了,这已经成为用文字说话的人的一种说话方式了,我已经习惯并沉沦于这些废话里,我的一生就给这些文字的废话淹没。

  1、

  现在是23:40分,我重新浏览我上面敲出来的文字用了十分钟。写字的人老是改不对自已的文字斤斤计较的毛病。我粗粗看了一遍,大体还比较满意,庆幸我三年的泡网和二年的杂志编辑真是没有白做,我的文笔在飞快进步,离信笔成章不远了。个别的字句还有些不满意,我是一个对文字很敏感因而也很恪刻的人,在她的催促下,我只好放下修改的冲动,说等都写好了再重新修订吧。虽然,我心里对我还有没有重新修订的机会,已经没有把握。

  巩志君。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也许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的纠结,就注定了我这一生的故事背景。

  我妈后来说,给我起这个名字时的含义,是铿然有声的。“咱只当君,不当臣”,我妈很坚决地说,她用了她半生的智慧和半生的心气来消化我的名字。于是我的名字自诞生开始就有了某种坚硬某种使命。这种坚硬这种使命在我的青春时期开始,灿然开放,成为我孤独半生的因由。我常常想起这个名字的另外一种含义;君王,一直都是自称为孤家寡人,可不就是孤独的嘛;君子,以德才标榜,注定了我这一生对虚幻而不切实际的真与美的追求,注定失望,注定清高。君子在这个时代或许还有,然君子适合在这个时代里生存吗?君子兰,这个名字里君字是我唯一比较喜欢的,因为觉得唯它还有几分女子的风情和味道,一直以来都有不相识的人把我的名字误会为男性,也就经常,我和人家说我的名字怎么写的时候,都爱说:是君子兰的君。而用君子兰的君,就能消解了志君这二个字里的戾气了嘛?兰花,谁都知道那是一种很难养的花,娇弱而敏感,只适合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空谷幽兰,注定了还是一种孤独。看来,我绝对是不喜欢孤独的,我一直都在试图和孤独对抗,然而我却依然地陷在孤独的宿命里。

  不过我在见了君子兰那种花后,到是对它平添了几份好感,宿命相照的好感。因为我发现她的叶片墨绿而肥大,看起来生命力旺盛而茁壮,一点都不象脆弱的兰花形象。而且她的花清香而馥郁,不国色天香娇媚动人却也有种优雅而沉静的美,这种整体的感觉,倒是很符合我的形象。所以如果用一个名词代言,我倒是很喜欢用君子兰这个词。

  我妈为什么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坚硬的名字呢。这还要从我的出生前说起。我出生前,我的父母正在闹离婚。我妈和我生父的婚姻维系了六年,其间,离婚前前后后拖拖拉拉地用了两年,换言之,当诞生我的那颗精子和卵子结合的时候,正是我父母的感情破碎又相互纠缠的时候。我妈从一开始就不爱我的父亲,并瞧不起他,虽然那年头,那时代在东北的农村山乡,这个爱字可能还是未普衣的读物属四旧古董沉睡在人们心里的,但是我相信,爱字虽然没有在那个时代在妈妈身边泛滥,但不等于妈妈心里没有爱。妈妈曾经和我讲过她的年青时候的一些故事。

  妈妈年轻的时候很风光。13岁小学毕业妈妈就开始在生产队干活,14岁,就已经当上了全乡最年轻的妇女队长,领着一郡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婆们割谷收麦。15岁,文革开始,妈妈凭着姥爷家三代贫农,根红苗正的出身,成为了四清工作队重点培养的革命接班人,扔了下镰刀去了大队,去了公社,去了乡里县城,开始了她峥嵘岁月稠的红色青春。

  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不幸,妈妈那时候还是一个少女,善良而单纯,所以即便是她去守了监狱,她会偷愉地放里面的黑五类出来放放风,会回家拿盐水和地瓜来,给红卫兵们打得皮开肉绽的老知识分子擦试伤口,给饥饿的他们一点吃的。这种善良和单纯让妈妈在文革结束后的清算里,没有受到牵联;也让妈妈在那场风风光光地运动里,没有得到任何的权益。1970年,十九岁的妈妈和父亲结了婚,妈妈的革命生涯就这么在运动的过程中结束了。所有运动中的历程,不过是给了妈妈一个全村最高的索嫁资本。

  妈妈和爸爸结婚时,妈妈说,她的彩礼是全村姑娘里最高的。三百斤粮食,290元钱。那时候都是革命婚姻,不许讲彩礼的,但是在偏僻的农村,人们对政治的恐惧依然还是压不过生存的欲望。姥姥家里很穷。妈妈姐妹四个,最小是一个兄弟,妈妈结婚时,二个姨和舅舅都还小,姥姥、姥爷的身体都不太好了,大姨出嫁了,妈妈是家里唯一最能赚工分的劳力,妈妈出嫁了,姥爷当然少不要份补偿。妈妈的婚姻也是姥爷一首操办的。妈妈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就没瞧上你爸。

  但妈妈是否瞧上了爸爸并不重要,妈妈的婚姻是姥爷说了算的。爸爸家是全村最富裕的富户。成分中农,不讨人喜欢却也不让人厌恶。爸爸家三代单传,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妈妈和爸爸就这样结合在了一起。坦白说,爸爸也没看上妈妈,爸爸对妈妈有着嫉妒又复杂的情绪。跟妈妈结婚时,爸爸正在读高中,学业就这样因为与妈妈的婚姻而中断了,虽然都是双方家长的意见和安排。妈妈长得健康而明秀,当时在全村姑娘里是数一数二的,再加着赫赫风光的名声;而爸爸仍容貌一般,再加着身量不高,爸爸和妈妈的婚姻结合,很多倾慕妈妈的年轻人背地里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妈妈家很穷,经常三餐不济的,这使得妈妈婚后,仍不免要狼藏狈匿地,背着婆家人接济娘家一点油盐钱米,这就叫爸爸在学业的中断、高额的彩礼之后,更有了轻视妈妈的借口。每次爸爸和妈妈吵架,爸爸拿着鞭子打妈妈的时候,妈妈说:你爸就一脸得意地神气说:你不是全村最漂亮最有名最能干的姑娘嘛,可你现在就在我手里,由着我打由着我骂,你是我的人,是我花500元钱买来的……为爸爸当年的态度,妈妈恨了爸爸一辈子,至我长大,都不肯让我见他。“那是个畜生,没一点人性”。妈妈这样形容父亲。

  妈妈和爸爸的婚姻,在冷淡中维持了二年,然后就开始是吵架,打骂,在爸爸的暴力下,妈妈一度被折磨得精神失常了,于是在吵了二年后,他们开始离婚。那时候离婚在东北的农村还是凤毛麟角,人们都是秉着对婚姻古老的传统劝合不劝离的。于是爸爸和妈妈的离婚就打打闹闹分分合合的,在这种状态下,有了我的诞生。

  因此关于我的诞生,可以肯定的是那不过是某一个晚上另一场家庭暴力的上演。父亲在抱复与泄恨中行使了一个做丈夫特权,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欲望下强奸了母亲,母亲在沉默的反抗中接受着命运安排的一切,于是,有了我。

  在母亲怀我一个半月后,母亲终于和父亲离婚了。五岁的哥哥留给了父亲,母亲清身怀着身孕,抛下了所有的婚姻财产和儿子,挣脱了那重婚姻的枷锁。

  在这种情况下,父亲当然不承认我,我的诞生也给了他终于放开母亲的理由,他在法庭上说:我不知道那是她和谁的野种。

  母亲终于离婚了,她当然更不肯要我。因为她知道那是谁的野种。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娘家又很穷,当然更不肯带一个孩子的。于是母亲去了医院。

  母亲说:第一次我去医院,二个月,大夫说查不出来,妊娠好象是假的;叫我三个月去;三个月我去了,大夫说羊水太多了,看不清楚,四个月再来吧;四个月我去了,可大夫又说,母亲好象有子宫瘤,如果胎儿刮掉,手术中母亲也有生命危险,姥姥一听就吓坏了,给母亲强拉回了家。

  冥冥中我就这样坚持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很老天护佑地。母亲说怀你那时,啥不让吃我吃什么,啥不让干我干什么,跳墙趟河担水背粪,医生既然不给做,只想把你折腾掉了得了;而你居然很安稳地在肚子里呆着。

  我听时还忍不住笑:我注定要来到这个世界呵。

  后来就联系生下来了送人。母亲说,一连联系了四家,三家都说男孩儿要女孩儿不要,一家老头老太太,还迟疑不决地。“我给他们惹气了”,母亲最恨人家重

  男轻女“还不给了,我自已留着,怎么着也是我的血肉化成的。”于是七个月了,都能看出是个女孩儿了,姥姥说母亲还是找人人再嫁了吧,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子,这日子很难过的;姥姥家的境况也摆在面前。不能让姑娘生下来没爹,于是,母亲再嫁了。

  母亲和继父从相识到结婚,花了一个半月见了三次面;婚后一个月,我出生了,晚了近一个月,因此生下来时,白白胖胖的,很讨人喜欢。既没残缺也没呆傻,消除了母亲怀孕穷作时的所有疑虑;孩子出生了,母亲问接生的大夫,母亲的子宫也是很健康的,什么都没有,三年后,我还有了一个妹妹。

  母亲说:是你命大,注定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所以,母亲给我取名,叫志君。因为继父兄弟四个,父亲为长,二叔却先结婚了,堂哥已经五岁,母亲怕我生下来别人给气受,就给我起了那样一个名字,希望我可以坚强起来。“我不怕你穷,只要不对我的孩子另眼看待”,这是母亲和父亲结婚,母亲提出来的唯一要求。

  我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出生时,父母都在身边,第一眼看到是人间最和谐美满的一目。我还是习惯叫我的继父为父亲,并视如亲生,因为我生下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不管他在今后的成长过程对我尽到了多少的责任,我这一生,已经只有了他这一个父亲。

  从还没出娘胎,你就已经开始和命运抗争了。母亲在我长大后这样感慨。

  我始终相信,一个人的名字绝不是一个代号那么简单。

标签: 王二小的红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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