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老太婆的浪漫生活

大千世界 61 0

  第十八回 菜花地举办浪漫婚礼 息烽营演绎荒诞小品

  次日清晨,我们告别荔波,取道独山,驰往凯里。途中,路边金灿灿的油菜花使老太婆们浪漫迷醉,十分凑巧,今天正好是西方的情人节。

  年轻时,生活条件艰苦,我们结婚时都没能照一张纪念照,更不用说穿西装婚纱了,且不说那时没有这种条件,即便有,也会被群专或公安抓起来,以复辟资本主义的罪名,押上行车游街示众。

  如今,不少老夫老妻重新花重金去影楼补照婚纱像,可以理解他们的心理和对生活的热望,但是,婚纱下出现的不是年轻纯情的新娘面容,而是皱纹密布面容憔悴的一张老树皮,真是惨不忍睹,不知情者还以为是老风流搞出来的二婚、三婚,我们当然不愿去搞那种杨振宁式的老来浪漫,不过,眼前搞搞笑,自娱自乐也无关大碍,反正在空旷的野外不可能遇见邻居和晚辈。

  我设计了一台短戏,老夫老妻双双对对,聊发少年狂,深入金黄色的花丛,装扮成新郎新娘,夫妻俩手挽着手,排着队,哼着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从茂密的油菜花中缓缓而出,恰似一场别有情趣的集体婚礼,我称之为山寨版情人幽会。

  老知青梁金穿上昨天在荔波新购的打3折的玫瑰红体恤衫,携着“新婚”妻子霍琼,情意绵绵,学欧洲中世纪的骑士单腿下跪,将鲜艳的油菜花献给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的小芳,诚恳而执意地求婚,直到对方应允才千恩万谢地起身。

  王石仁也不嫌姚大娘臃肿丑陋,他俩已经分居10多年(王石仁长期睡沙发),倘若王石仁进一次老婆房间,都算是人道主义关怀。他更不会哼《婚礼进行曲》,不会以骑士般的优美姿势下跪,向他的小芳发出山盟海誓,但他看过《泰坦尼克》,在阿秀导演反复说戏之后,他便一把将姚大娘粗鲁地拥入怀中,那一瞬间,姚大娘受宠若惊,仿佛回到了少女的花季年代,显得年轻漂亮了,两只葡萄般的眼睛变成了蓝宝石,因为在情人眼中,新娘(即便老新娘)永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理,慌忙解释道:“我年轻时……王石仁追我……你看到我的女儿,就看到了我年轻的时候……”我想到她女儿的一张轮廓分明的男性面孔,五短身材,两条罗圈腿,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与阿秀表演得更像欧洲中世纪的情人,阿秀像朱丽叶斜倚鲜花簇拥的“凉台”,我则学罗密欧怀抱“曼陀林”,情意绵绵地哼着《小夜曲》,但不知是汪蜀浪的摄影技术太糟糕,或是有心理痼疾,拍出来的照片比哪一对都丑陋,这也是我不愿拍照的原因之一。

  我们停停走走,下午到达了凯里。

  凯里为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首府,少数民族众多,民族传统节日多达135个,故被誉为“百节之乡”。不过,凯里的街市几乎完全汉化和现代化,民族色彩就像水墨画上的彩色点缀,仅留其表,如此看来,此处著名的苗家村寨、节日欢庆都已染上浓厚的商业气息,已无多大吸引力。

  夜色降临,我们在市中心大十字欣赏街市夜景,小女孩小男孩在人行道上卖红玫瑰,蔫瘪瘪的,每支10元,但男士们坚持认为,自己在独山菜花地中已向情人奉献了油菜花,真诚地表白了爱情,如今,再花高价买缺乏青春活力的玫瑰,纯属虚伪、愚蠢的铺张浪费行为。不过,男士们还是小心地携着情人之手,游荡进小吃街,品赏当地具有民族特色的风味小吃:情人豆腐,土豆糊、醪糟汤圆,这样更经济、更实惠,也更浪漫、更甜蜜。

  次日清晨,我们由凯里取道麻江、贵阳,朝北就是息烽。息烽因抗战期间设有关押重犯的集中营而闻名,被称为中国的奥斯威辛。

  息烽集中营旧址位于距息烽县城6公里的阳朗坝。该处为群山拥抱,荒僻隐蔽。眼前的大广场,铁灰色的展览馆和赭色的革命烈士群雕,为近年新建。

  1938年11月,国民党军统局在此处设立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息烽行辕”。行辕大门保留着木板岗亭和国民党蓝白二色的八角党徽。进入大门,一横幅跃入眼帘:“抬起头来!”行辕内林木葱茏,荫翳幽静,一些四十年代的旧式木结构建筑散布其中。此外,还有明心湖、篮球场、石板小径,俨然一个办公机关或学校。明心湖中,立有一黑色路标牌状的标语牌,上边有昔日军统强势头目戴笠的题字:“无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

  行辕本部主要是军统人员的训练基地,兼软禁少量要犯。抗战期间,军统局将原“南京军人监狱”的要犯由湖南益阳迁来此处。这之前,该监狱由南京迁往武汉,再到益阳。当时,军统局在后方所设的三所秘密监狱中,息烽规模最大,管理最严,关押人员的“级别”最高,故军统内部称之为“大学”,而因小说《红岩》名噪一时的重庆白公馆、渣滓洞监狱只能称为“中学”,重庆望龙门看守所则更微不足道,只是“小学”。当时,凡案情重大者,皆由“小学”转囚于“中学”,进一步,再转囚于“大学”,此为“升学”。 附近玄天洞,就囚禁过张学良、杨虎城等人。抗战胜利后,行辕于1946年7月撤销。

  我们参看了当年的办公室和部分牢房,不知为何没能发现关押犯人的九大斋房,它们分别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特。中国文化就是这样,在冠冕堂皇的文字后面,却隐藏着恐怖和残忍。我想,当我面对那些据说是折磨摧残人的肉体和意志的刑房、刑具时,一定会心惊肉跳,意志崩溃,每晚做噩梦。

  用山寨版的方式来调侃历史,能在笑声中暂时忘却现实,不然,生活就太艰难、太沉重了。阿秀、霍琼、姚大娘,包括中共党员的赵大姐都套上了国军的草绿色美式军装,戴上漂亮的船形帽,系上武装带,配上油亮的手枪,还戴上了雪白的手套,俨然戴笠手下干练的女特工。

  王石仁不甘寂寞,抢到唯一一套将军服,得意地套在身上,但他个子不高,肩膀狭窄,胸部凹陷,面带土气,就像三流电视剧中跑龙套的乡下土匪。他自命不凡地跑到英姿飒爽的女特工面前,大喝一声:“全体集合!”

  几名女特工看到将军亲自来检阅,不敢抗命,但接下来,将军却连简单的口令都不会喊,站在那儿,手脚无措,呆若木鸡,就像不能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而后,狼狈地揭下大圆盘军帽,拼命抓搔头上残留的几根癞毛。

  “滚开!”姚大娘朝他臀部猛踢一脚,阿秀趁势夺权,上前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女特工们训练有素,严格执行命令,将军也乖乖地站到他们身后,变成了勤务兵。

  “报数!”

  “一,二,三,四……”

  “那个开摩托车的,为什么不报数?”长官大声发问。

  “我,我报多少?”将军嗫嚅道。

  “没学过算数吗?搜刮民财,数钱,你倒很在行……”现在听好口令,不执行的,通统枪毙!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通统枪毙!”失去指挥权的将军就像掉了羽毛的凤凰,连一只鸡也不如。

  “齐步走!一,一,一二一……”

  女特工们随着口令,整齐地踏着脚步,开始下操,一边喊着孩童时代的口令:“一,一,一二一,高鼻子洋人不讲理,踩到我的脚,啷个说,进医院,七八角……”霍琼像个老谋深算的机要秘书,赵大姐像个空军地勤部长,姚大娘似乎从来没上过中学体育课,罗圈腿左拐右拐,就像鸭子散步,美式军装和船形帽套在她身上,就像个拾垃圾的老太婆。拖在最后的王石仁则在操练正步时,不时掀开将军服,去提松垮垮的裤腰带……

  解散休息一会,值日官阿秀又命令:“紧急集合!”

  女特工和将军慌慌忙忙地赶来。

  “刚才,接紧急情报,监狱中的犯人准备逃跑,现在把他们的头儿押过来,本官亲自审问!”

  梁金被几支手枪押解过来,全身筛糠,就像一条落水狗。

  “什么名字的干活?”

  “梁金,梁金的干活。”

  “哈哈,一两黄金。”

  “什么职务?”

  “县长。”

  “犯什么罪?”

  “贪污受贿。”

  “什么处罚?”

  “双规。”

  “听说有犯人逃跑,是谁?”

  “县委书记汪蜀浪。”

  “他妈的,告密者,赶快带路,给我追!”

  女特工乘上将军驾驶的摩托车,嘟嘟嘟发动了(用嘴发动)。

  一会,逃犯被抓捕归案,连同告密者梁金一并执行枪决。“砰砰砰……”枪声响时,只听到梁金高喊“毛 万岁”,而汪蜀浪则高喊“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离开了息烽集中营,我们在阳朗坝品赏了美味辣子鸡,摆脱了沉重的历史,重新回到轻松的现实中来。

  整条街都卖辣子鸡,但以叶老大一家最气派,味最美。活鸡现杀,很快就端上餐桌,金黄色,亮晶晶,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吃到口里松软,微辣带甜味,人人都说从来没吃过如此鲜美的辣子鸡。刚动了一筷子,我与阿秀、赵大姐、梁金夫妇、汪蜀浪就急急忙忙赶去厨房,想带几只鸡回家,给朋友们尝尝,留下王石仁姚大娘夫妇两人。过一会回来(不到十分钟),一大钵辣子鸡已碗底朝天了,只剩碗底红色的汤汤水水,汪蜀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见我们都装出没看见,把涌上喉头的怨气难受地咽了下去。

  返程路过遵义,我们顺便参观了著名的遵义会议会址。

  遵义,商周时为诸侯小国——鳖国,秦汉时称鳖县,唐至明时称播州。明万历年间改置遵义县。遵义广为人知,乃是得力于1949年后的宣传造势,大陆历史学家众口一词,称1935年1月的遵义会议,是中共革命的转折点,确立了毛泽东在党内的领导地位。

  “我们的角色转换得真快啊,”阿秀笑道,“刚才还是女特工,现在又潜伏到共军的心脏来了。”

  “近年来,遵义会议众说纷纭,历史真相是否如此,我们并不知道,先上楼看看吧。”赵大姐认真地说道。

  遵义会议会址位于遵义老城子尹路96号,原系国民党二十五军第二师师长柏辉章的私邸。该建筑为中西合璧的两层楼房,砖木结构,呈黑色,刚建成即落于红军手中,成为红军总司令部。

  据美国作家索尔兹伯格的《长征:闻所未闻的故事》中记载(以及某些未公开的资料),1935年1月,被蒋介石围追堵截赶进贵州的红军已走投无路,濒临绝境,而红军内部则正酝酿着一场骇人听闻的宫廷政变。当时,中共权力核心是三人团,即中共 、23岁的博古(秦邦宪)、手握兵权的共产国际代表李德和军事部长周恩来。

  从井冈山出来,被削掉兵权的毛泽东就躺在担架上,秘密联手张闻天和王稼祥,密谋策划,寻机夺回领导权。倘若成功,毛掌兵权,张执党印,王则从政治局候补委员扶正。

  1月15到17日三天之中,中共政治局委员与高级军事头领20余人,在二楼靠右一间不到30平方的小会议室里,展开了唇枪舌战的权力争夺。结果,李德被迫交出大权,周恩来在作了沉痛检讨和对博古、李德作严肃批判后,留任“最高军事首长”,博古勉强保留住了党的 职务,而毛则进入了党的权力决策核心“政治局”(书记处)。三周后,在遵义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毛、张拉周三书记联手,以多数派逼博古退位,张取而代之,毛、王成为周军事指挥上的副手。

  到延安后,毛拉刘少奇等人先后搞掉留苏派张闻天、王明,以及曾手握重兵的原五四学生领袖、北大英文系学生张国焘,再将周恩来巧妙地挤出军队,驱往白去搞统战工作,这才牢牢抓住了党印和兵符,确立了自己在党和军队中的领导地位……

  楼上楼下有不少房间,在遵义时,李德、博古享受着附近高级别墅的特殊待遇,周恩来、朱德、刘伯承、彭德怀、刘少奇、杨尚昆等则在此处开有标间、夫妻间或添设有临时铺位(如今都有明确的标记),而毛泽东却不知下榻何处(楼上楼下都没有他的房间,也无任何交待)?

  上述说法朦朦胧胧,走遍楼上楼下,我依然没搞清楚历史真相(我想赵大姐也没有)。

  傍晚,黔渝高速公路上突然涌出浓重的雨雾,两眼一抹黑,(能勉强看见的最大距离不超过五米),什么都看不清,阿秀沉着冷静地把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车前行,就像在时间隧道中穿行(此时,只能充分运用智力)。顿时,我深有所感,无论历史,还是现实,仅用眼睛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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